春天。

 

掃除是春節前最麻煩卻又不得不做的事,金碩珍在幾個禮拜前就跟田柾國約好,一定要空下年節前的周末留在家一起整理。

這家是他們共同生活的地方,他可不願獨自擔下責任。

 

尤其是倉庫。那裡堆著他們曾猶猶豫豫、心想總有一天會用上的過時家電,及帶有各自回憶的文件書籍。他倆平時都不愛進去,雜物越積越多,疏於清理。這回總算,田柾國自願地攬過了這麻煩的差事。

 

那有什麼呢。金碩珍想,客廳也亂作一團啊,遊戲片簡直快滿到陽台去了。

 

懸掛的電視機下有兩座Switch主機,一座是經典的藍紅握把,另一座則是特製的精靈寶可夢版。也不管家中早就有了基本款,金碩珍堅持要把特殊版也帶回家,還為此跟田柾國開了家庭會議。

 

「一樣的東西幹嘛重複買...」問的是田柾國。

「你衣櫃裡不也有滿堆同樣的黑色T桖。」金碩珍回。

......好,買。」

 

互相尊重的結果便是越買越多同性質的商品,奇怪的是,家中的氣氛卻更加和氣。

 

田柾國就是這樣讓著自己的人。金碩珍帶回來的東西,不管零食或衣服,都好好的吃、欣然地接受,不適合也沒什麼大不了,再一起去換就好。想著憶著,他心中又浮上好多回憶,原本打算打包扔掉的物品,突然間也捨不得了。

 

「哥,猜我發現什麼。」

 

從另一頭走來的人,滿身髒兮兮的笑著。春天的暖陽打在他面上,糊成一副美好的光景。金碩珍隨手抽了一張紙巾為對方擦掉頰上的污點,嘴角不自覺地溫柔揚起。

 

「少神秘了,那裡頭可沒什麼寶物。」

 

田柾國盤腿挨坐到他旁邊,從懷中掏出一張邊角已微微泛黃的信紙。

 

「不是寶物。」他笑得狡猾。「是哥的情書呢。」

 

 

和金南俊相愛是必然的過程。

 

自小,金碩珍的人生,都像是精心安排過的平順,甚至成年後還持續一段不短時間的門禁。如此嚴謹的家教下,他自然地被意氣風發、說著--韓國容不下我的夢想的金南俊深深吸引。

 

準確來說,是互相吸引。

 

金碩珍想也沒想過,金南俊會看上他。一個普通又平凡,渾身有著擺脫不掉的貴族氣息的傢伙。一般人見著自己,首先有的都是這個人肯定很難相處、絕對患有王子病這種念頭。他習慣了,還嘲諷地安慰過自己--溫室裡的花朵也是稱得上是花嘛。

 

唯獨金南俊,第一眼看到他,便笑:「我看見你眼底有滿滿的淘氣。」

彷彿謊言被揭穿,金碩珍的臉馬上紅了。

 

他們之間浪漫又荒唐,瘋狂而夢幻。

金南俊喜愛帶著金碩珍踏山游水,從後抱上他,兩人對著大自然,感受吹撫青草的微風,傾聽彼此合為一體的心跳聲。

 

金南俊時常遺憾地說:「好想帶你踏遍全世界的美景。」

 

這句話的背後是金碩珍的軟弱。

金碩珍一直不敢向任何人承認他喜歡上了誰,一路走來的人生告訴他這是錯的。看似被家庭綁住了思想,實際上,是他自己不願逃開家的束縛。

 

金碩珍羨慕金南俊身上那股不羈與自由,卻又貪婪地依戀家的照顧。有時候金碩珍也弄不清,他想要的究竟是金南俊的愛,或是利用對方來填補自己達不成的夢想。

 

他是自私的。

 

說到底,金南俊也是個聰明人,怎麼會看不懂金碩珍的想法。之後的某天,好不容易,金南俊得到一個珍貴機會,得以去國外打拼他的夢想,兩個人勢必得面對打破僵局的這一刻。

 

「我也不是沒犧牲。哥必須作出選擇,跟我一起到國外生活吧。」

 

金碩珍答不上話。他哪有什麼能力到國外生活,又不像金南俊外語能力強,更沒有專精的特長,拿什麼本事出去。

 

「我不想離開這。」他煩亂地說,「而且,你那算什麼犧牲,想出國的從來不是我。」

「別總是你的我的,難道我們在一起不是最重要的?」

 

金南俊忽然大笑,笑得抬不起臉的金碩珍都不得不看他一眼。

 

「哥其實不想跟我在一起吧。」

 

那話簡直是種指控,責怪著金碩珍,分明不愛了卻不說清,浪費彼此的光陰。

 

和金南俊分手是注定的結局。

 

 

金南俊最後留了封信自己走了,而金碩珍依然窩在溫室,羨慕著外頭的陽光。

 

為數不多的知心好友替金碩珍辦了一個恢單派對,儘管他們連好友和誰戀愛過都不知道,只想著要熱熱鬧鬧一回,也許能趕走一些寂寞。

 

包廂裡充滿了人,拚酒的、高唱的、亂舞的,金碩珍反而不像主角,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為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黃酒。後來不知道誰遞來了一隻麥克風,他被拱著上台,嘶吼地唱完了一首悲歌。

 

滿場的掌聲使他暈了頭,很快地逃回原位。這實在太胡鬧了,他後悔的想,那不是自己。

金碩珍打算再添酒,卻被隔壁的手擋下,換來一杯白水。他瞪過去,是沒見過的人。

 

「不敢喝陌生人的飲料?」對方輕笑。

 

金碩珍嘆了一口氣。他完全沒意思跟任何人打交道,便推回了那杯水。

 

「我是田柾國。」那人倒也不氣餒,笑笑地報上了名字,又將水回推。「這下我們算認識了。」

 

他還是嘆氣,無奈地抓起杯子,一口一口地吞下水,同時意外這水的滋味還挺甘甜的。

 

「欸,不覺得這裡很無聊嗎?」那人問,接著湊過頭到他耳邊,小聲說:「一起逃走吧?」

 

田柾國站起身,朝金碩珍伸出手。

 

 

他日日夜夜都在掙扎,像跌入漩渦,不甘願陷進去,又沒勇氣逃出。曾經,金南俊說要帶他走,他答應不下來。

 

金碩珍心裡清楚跟著金南俊的日子不會差到哪去,那個人對未來的規劃比他清晰有理,然而金碩珍卻發覺,金南俊口中的我們,其實缺了自己的夢想。他後來不斷地自問,金南俊追求的,也是自己追求的嗎?

 

「走不走?」

 

也許歷史總是重複上演,也許,踏出那一步結局也不會改變。至少這一次,金碩珍不想等別人帶領,他要為自己作出選擇。

 

推開了田柾國的手,拋下滿屋的客人,他拔腿奔跑。跑去哪呢,金碩珍也不知道。

 

「--喂,等等我啦。」後頭有人喊著,並很快地跟來。

「不要欸、喂的叫。」他放慢了腳步,刻意等著對方。「要搭訕人,也該先學些禮貌。」

「你比我想的還有趣嘛。」田柾國抓住他,臉上仍保持笑容,一點也不受奔跑干擾。「金碩珍,我認識你。」

「單方面的認識不算認識。」

「你剛剛不是聽過我的名字、還喝了我的水了。」

 

金碩珍也懶得辯了,乾乾脆脆地笑出聲。

 

「果然沒錯。」田柾國湊近他。

「嗯?」

「我一直在想像,你笑起來會有多好看。」

 

認識世界的第一個步驟,是要承認你未曾認識過世界。

愛情或許也是。在說愛之前,他應該要先好好看過自己,了解自己笑起來的模樣,為自己發發幾頓脾氣,或學著對討厭的事物反抗。

 

他不想只用名字代表自己,可以的話,他希望讓『金碩珍』變成活生生血淋淋的人。

 

 

金碩珍帶著田柾國見過父母幾次,次次都留下不錯的印象。仗著這點,宣告逃家的那一天,他找了田柾國陪同,說要壯膽。

 

「媽,我決定出去住了。」

「住哪兒啊。」

「柾國那。」

 

母親終於抬眼,看了他一身,又瞧向後頭站著的田柾國。金碩珍的腦中竄出無數想法,最慘最慘的,就是被逐出家門、斷絕關係,這或許還算合他心意。

 

「挺好的,只要柾國不覺得麻煩。」

 

聽見話,田柾國趕緊猛力地搖了搖頭,絲毫不在意的樣子。

母親在他們離家前又叫住他,給了個擁抱。

 

「碩珍,謝謝你選擇勇敢告訴我。」母子間的擁抱又暖又燙。「不管你怎麼樣,媽媽都愛你。」

 

直到出了家門,那溫度都還深刻地印在金碩珍的心口。

一切都太過順利,順利到讓他覺得不真實,過去恐的懼的跟著變得過分可笑。到底是他小看了自己,還將家當成妖魔鬼怪般避諱。

 

金碩珍蹲在家門口,控制不住地放聲大哭,田柾國面著他,同樣流了滿臉淚。

 

「就說你庸人自擾了。」

 

望著彼此的哭臉,兩人破涕為笑,隨後吻了起來,難分難捨。

 

 

『泰戈爾說過:眼睛為他下著雨,心卻為他打著傘,這就是愛情。

 

        碩珍,我愛你。             』

 

 

「讓你失望了,這不是情書。」他笑著輕彈了田柾國的額頭。

「別裝了,不是情書的話何必留下。」

「你才裝。這明明是一封訣別信。」

 

金碩珍拿過信紙,撫摸著上頭的文字,寫這些字的人影接著模模糊糊地浮上心頭。

 

「那幹嘛留著......訣別信。」

「也沒原因,純粹用來提醒自己,別再傷了另一個愛我的人。」

 

很久以後金碩珍曾想過,是不是該聯絡金南俊,至少說聲抱歉。可他又覺得,金南俊或許才不希罕一個甩了自己的人的懺悔。就算沒那種意思,別人仍會解讀這是他優越般的施憐。

 

他這才學會,有些話要趁早說清,有些,則最好一輩子藏住。

 

「哥......我不認為這是他寫信給你的用意.......

「無所謂了。」

 

折對半,金碩珍直接撕開了信紙,也不理田柾國在一旁瞪大眼,急著阻止。

 

田柾國明白金碩珍並非顧忌自己才撕的,他甚至太清楚,這是金碩珍的自我逞罰。信就算碎得一乾二淨,傷痛仍會永遠緊隨著他。

 

剛才看還有些刺眼的陽光,如今已淡成暖黃色,清晰地印出田柾國左頰上的疤痕,以及他眼中滿滿的擔憂。金碩珍忍不住笑出來,正常情況下,另一半看見這種信不都是先吃醋嗎,怎麼他的戀人卻相反,實在可愛極了。

 

「休息時間結束,太陽下山前要整理完啊,我可不想拖到晚上。」他推了推田柾國,提醒對方趕快回倉庫,時間不等人。

 

田柾國悶悶地點了頭,來回看了金碩珍好幾眼,終於捨得走。

等田柾國離開了,金碩珍才轉頭望著窗外,面著陽光,暢快地做了次深吸呼。

 

他想,或許,只要相愛的兩人一起,便能成就世間最美的風景吧。

 

 

對這個故事蠻有感覺的 :)

最近就是想到什麼就寫些什麼

然後看看金碩珍、想想金碩珍

開開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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