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 to the End

 

「沒有，玧其。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第三者。」

 

在閔玧其面前，金碩珍不想說謊。他跟田柾國從相識、相戀到分手，所有的過程閔玧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個男人旁觀了他愛情路上的一切－－除了自己是第三者這件事。

 

並非金碩珍故意隱瞞，實際上他也沒太多把握，何況田柾國所有的行為跟態度都不像在劈腿，若告訴閔玧其他的猜測，就算再信任自己，閔玧其大概也只會淡然地說：「哥，是你想多了。再也沒人比柾國待你要好。」

 

對，田柾國的愛看起來就是如此專一不移。

 

「我聽過柾國跟那個人講電話，當時我們還沒交往。我一直清楚那個人存在，但是我、我假裝不知道......」

「哥。」閔玧其出聲打斷金碩珍的話，「你有沒有想過，是不是你總這樣猜疑，你們才分手的？」

 

金碩珍雙眼望過來，原本就因為生病看著沒精神，這話又使他更加失神。閔玧其無奈地嘆氣，把為金碩珍買的熱粥打開端到玻璃桌上，又擺了餐具。

 

「算了，快趁熱吃吧。」他說，「都不重要了。」

「嗯。」金碩珍輕輕點頭。

 

的確不重要了，他跟田柾國都分手兩年了。

 

「你家密碼沒變吧。」閔玧其問。見金碩珍難為情的搖頭，他也懶得再多說了。「那我有空再來看你。」

 

唉，他們到底為什麼要分手呢－－閔玧其忍不住在心中惋惜－－明明一直忘不了對方。

 

＊

 

對金碩珍來說，剛入學的田柾國並不是很起眼，他甚至沒印象田柾國有參加迎新舞會。在他們彼此熟悉之後，金碩珍才回頭去翻了當時的照片，邊對著在一旁的田柾國嘲笑說：「你以前看起來好土氣。」

 

「哇，哥你真是個自大的首爾人啊。」

「本來就是嘛，你根本是當年的閔玧其。」

「喂喂，扯我做什麼。」

 

田柾國獨自從釜山到首爾求學，雖然同樣是大都市，氣氛卻截然不同，加上個性內向，田柾國初期完全無法融入同學，甚至連直系學長金碩珍都不清楚有他這個學弟存在。

 

直到後來他加入田徑社代表系上比賽，明明個子不算特別高壯，卻跑贏其他學長取得好成績，一旁觀賽的金碩珍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

 

於是金碩珍就開始纏著這可愛的小學弟不放了。

 

「阿......柾國現在長得比玧其還高了呢。」金碩珍欣慰地拍拍田柾國的頭，像看著出息的兒子。

「我其實已經高玧其哥很久了。」田柾國平淡的回應，接著轉頭對上金碩珍，說，「很快，我也要追上哥你了。」

 

田柾國揚起一邊嘴角，笑得頑皮，水亮的大眼緊盯著金碩珍不放，不再有過去膽怯小傢伙的一點影子。金碩珍眨著眼，瞬間不曉得該說什麼好，只覺得耳尖隱隱發燙。

 

「真是受不了你們了...」閔玧其穿過眼前那兩個人，再也沒有興趣留下。

 

金碩珍終於注意到田柾國的變化。這傢伙長高不少，年幼的面孔不知覺間菱角分明，且拜運動之賜，肌肉精壯扎實，男人味十足。當他們走在一起的時候，還有人誤認他們是同齡朋友。

 

「但哥其實老我五歲。」田柾國笑說。

「吵死了。」金碩珍叫道，「你可以用”大”或”年長”，幹嘛用老這個字阿......」

「有什麼關係，哥太敏感了吧。」田柾國單手支頭，一臉好笑地道，「我又不在乎。」

 

金碩珍抿著嘴，只想著－－你年紀小當然不在乎阿。

 

「年上、年下都好，年紀差多少，我才一點都不在乎呢。」田柾國語氣裡是滿滿的暖意。

 

＊

 

閔玧其後來說：「田柾國絕對是在對你調情。」

 

「不，才不是。」金碩珍有點不服氣。「他不懂這些。」

「二十多歲的人哪還不懂。」

「柾國不一樣。」

 

又哪不一樣了－－閔玧其沒問出口。他低喃了幾聲，才說：「柾國比你想的更受歡迎，哥不能一直假裝他還是那土裡土氣的傻孩子。」見金碩珍嘆氣，他又說：「是你還沒準備好接納他。」

 

金碩珍不知道該把田柾國放在哪個位置。他不滿足與田柾國僅止於關係好的兄弟，卻也無法坦率地說不在乎年紀。閔玧其那句『柾國比你想的更受歡迎』時不時就在腦中想起，猶豫不安之下，金碩珍幾乎每夜都難以安眠。

 

他搞不清自己在為什麼遲疑，也沒膽量自問。

 

金碩珍一向親切，人緣極佳，跟所有人都能稱兄道弟，但也只流於表面，他抗拒讓人進入他的內心，害怕別人了解真正的他。閔玧其不是例外，他們很少聊各自的心事，金碩珍卻很喜歡這樣的關係，他們之間不需要任何討好或謊言。

 

相較之下，田柾國更顯得特別。金碩珍會自己主動接近他，想方設法逗弄這可愛的學弟，初期田柾國還會害羞、不知所措，後來便隨著金碩珍一塊打鬧。

 

田柾國的純粹正直是金碩珍缺乏的，他很快地陷入其中，深深被吸引。

 

「但不一定是喜歡阿，也可能是一種羨慕的投射心理......」金碩珍抱頭趴在書桌上，好多天了還是無法將思緒整理清楚。

 

他偷偷找了一間沒有人的教室，獨自窩在裡頭，原以為安靜的空間利於分析，卻又因為太過沉靜而讓他有種快窒息的感覺。

 

「哥，你一個人在這幹嘛。」教室的後門被唐突打開，一顆頭冒出來，是田柾國。

「呃，補眠。」金碩珍問，「你怎麼找到我的。」

「味道。」田柾國關上門，一手將側背包丟到金碩珍身旁的座位。

「騙人吧你，我怎麼沒聞到......」

 

田柾國笑而不答，逕自坐到金碩珍前方。

 

「睡不好嗎？」他伸手撫摸金碩珍的臉頰，皺著眉說，「眼裡都是血絲。」

「阿，不、不是，最近研究室有點忙。」

「那再睡一會吧，我晚點叫醒你。」

「不用啦，你去忙自己的事。」

「我待會沒課了，也想偷懶一下不去運動。」

 

田柾國不容金碩珍拒絕，指尖輕輕滑過對方耳廓，彷彿安撫小動物一樣溫柔。

 

「睡吧，我看著你。」

 

懷著一顆跳得快讓人喘不上氣的心臟，金碩珍後來還真的睡著了，甚至睡得比過去幾天好。他不敢正視其中的原因，只是隱隱期待，睜開眼之後的世界或許會開始不同。

 

＊

 

座位前方是空的。

 

金碩珍揉著雙眼，意識仍在神遊，呆坐了片刻，才緩過神來想去找田柾國。他的包包還放在旁邊，應該沒離開。去廁所了嗎－－金碩珍猜疑著準備打開教室的門－－

 

「不是的，哥你聽我解釋......」

 

隔著門傳出田柾國的聲音，聽起來還很焦急。金碩珍停下動作，謹慎地靠上門板，從門縫間可以清楚聽見電話那頭的人同樣急迫地在說話。

 

『你決定去首爾的時候，嘴裡還說擔心我被別人搶走，結果呢？不聯絡的人是你，甚至一通電話也不願意打。』

「哥，我們練習時間通常都到很晚，我想你可能已經休息所以......」

『田柾國，你真以為我那麼笨？』

「......我沒這麼想。」

『沒什麼好談的了，你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哥，別這樣，下個月我一定回釜山去看你......」

『不用勉強，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

「拜託、拜託哥再給我一次機會......」

 

心虛般地憋住氣，金碩珍悄聲地走回座位，決定趴下繼續睡覺。

 

這是個關於田柾國的天大秘密，金碩珍相信他周遭的朋友沒一個知情，若田柾國不願意講，他又憑什麼說破。如果故意去追問，分明也只是為了讓對方難堪，使自己好過。

 

但，說好過也只是騙人的，去傷害田柾國並不會讓金碩珍感到愉快。與其用心痛形容，更接近內心被抽空一塊，進不去、出不來，悶得金碩珍心慌。

 

他越想理性看待這件事，對田柾國就越加冷淡。冷漠與理智，幾乎不再有區別。

 

「哥，你看著有點奇怪。」有一天，閔玧其在研究室時突然說。

「不對，玧其，我從來沒像現在一樣正常。」金碩珍看向他。「真難得，你在擔心我嗎？」

閔玧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搖頭，說：「柾國下禮拜有場比賽，你還沒去看過他練習吧。」

「......嗯。」

「你該去看看。」

 

閔玧其那副話中有話的神情明顯無奈，他不喜歡過問別人的私事，包括金碩珍的，說到這地步已算仁至義盡。

 

他們悉心維持的友誼差點要被金碩珍的脆弱打破平衡，不管哪一方投入更多感情都是不好的，甚至可能翻覆他們的情誼。只希望金碩珍能趕快恢復原狀，不然他會非常困擾。閔玧其可不想他們的友誼被一個中途加入的傢伙破壞。

 

＊

 

操場沒有田柾國的身影，金碩珍隨手抓了一個眼熟的學弟問，誰知對方回他：「田柾國應該在柔道場睡覺吧。」

 

運動狂竟然放棄練習的機會選擇睡覺，怎麼想都不可置信。他揣揣不安地接近柔道場大門，偷偷窺視著場內，角落躺著一個人，看身形的確很像田柾國。金碩珍脫掉鞋，輕手輕腳走過去，儘管心底還沒準備好面對田柾國，但這傢伙的行為實在太不對勁了，莫非出事了嗎。

 

他輕聲蹲下，盯著田柾國的睡臉，接著往下掃視了一遍，看起來沒太大異樣。

 

「害我白擔心了......」嘴上埋怨，心裡卻總算踏實。他伸手撥開落在田柾國眼前的劉海，再拿起扔一旁的外套蓋到對方身上後，盤腿而坐。

 

剎時間，金碩珍領悟了一句話－－『此時無聲勝有聲』。

他不該在意田柾國的過去或隱瞞，年紀差也不過是他單方面擔心他們未來的藉口，他求的，只是在這一個寧靜的片刻，凝望著對方的睡臉，便心滿意足了。

 

對，他的愛，跟整個世界無關，更不須被任何人牽制。

 

「......珍哥。」嚷著自己名字的傢伙不知道何時醒了，拖著身體向前將頭枕到他的大腿上，一臉舒適的微笑。

「吵醒你了？」

「沒有，是味道。」田柾國又朝他挪了幾下，「哥的味道，很好聞。」

「亂說。」金碩珍輕輕地彈了他的額間，問：「你為什麼沒去練習。」

 

他的手被田柾國一把握住，眼下的男人沉默不答，眉間微蹙，悶悶不樂。

 

「......受傷了。」田柾國邊說邊挺起身，拉開襪子，撕起貼在腳背的紗布，一條不短的傷痕露了出來。「急著趕路不小心撞到，去醫院縫了八針，醫生說一個月內不可以激烈運動。」

「怎麼搞成這樣......？」金碩珍的手要碰不碰的，就怕田柾國還有其他傷口被他誤觸。

「心急壞事嘛。」

「所以下周的比賽，你......」

「我還是想上場。」

 

金碩珍還在後悔為了自己的私情而冷落田柾國這件事。

他隨便的對田柾國抱有不切實際的感情，又自顧自去憎恨對方。說起來，田柾國其實沒做錯任何事，他以為的喜歡或許只是依賴，在這段關係中他加了過多的猜想。

 

一切源於他醜陋的忌妒。

 

「不可以，傷口馬上會裂開的。」他嚴肅地盯著田柾國的臉，「絕對不行。」

 

金碩珍心急地想補償田柾國，彷彿他還是那個沒有瑕疵的溫柔學長。他替田柾國包回紗布，又更仔細地看遍對方的身體。田柾國倒是乖巧，任金碩珍把他看個精光，最後還是無奈的笑出聲。

 

「哥，你太誇張了。」

「我怎麼知道你還有沒有瞞我其他事......」

「不會那樣。」

 

田柾國的呼息灑上他的臉頰，視線更是直勾勾地望著，金碩珍偏頭一躲，只想著要起身。可田柾國並不想放過這時刻，拉著金碩珍的手臂不放。

 

「能扶我一把嗎，哥？我想去操場晃晃。」

 

＊

 

天色暗了不少，大燈一盞盞地點亮，操場只剩下幾個繞著跑道散步的人。

 

看著操場，金碩珍總會想起那咬牙邁步、一臉不服輸地衝向終點的男孩。他奔跑的姿態很美麗，隨手抹掉汗的動作也很帥氣，每一幕都沸騰著金碩珍的身心，這份熱情燒到自己身上，就如飛蛾撲火般致命。

 

金碩珍原本挽著田柾國走，卻很快被對方摟住腰身，自責蒙蔽之下，他完全不覺得這麼貼近去攙扶一個腳受傷的人有什麼奇怪。

 

「這是我最後一次上場了。」田柾國同樣盯著操場，「升大三之後，要開始專心課業了...」

「不行，太危險了。」金碩珍馬上打斷他，「不准任性。」

「......真傷腦筋呢，但只有在跑步的時候，哥才敢不管不顧的看著我...」

「我、我哪有。」

「我不會看錯自己喜歡的人的視線。」

 

金碩珍正想著田柾國說這種話都不會害臊嗎，直到腰際間的手緊扣住他的手指，那冰涼的觸感令他心一驚，原來田柾國早已緊張到冷汗直流。

 

他自己其實也是，喉嚨乾得發癢，卻不敢嚥一口水，下意識咬住下唇，直往地板的碎石瞪。

 

「哥，你說些話吧.......」田柾國慌亂的按了按金碩珍的掌心，「我發誓我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感情可以具體化，金碩珍絕對相信那像是他跟田柾國交纏難捨的十指。這份過量的喜歡太真切又太純粹了，根本沒有必要懷疑田柾國是否有欺瞞。金碩珍整個人由內而外的發燙，甚至羞於讓田柾國見到滿臉滾紅的自己。

 

「不會是最後一次，柾國。」他膽顫的開口，用力回握住即將屬於自己的另一隻手，「不管你在哪，我都會一直一直看著你。」

 

就讓他違背所有吧－－金碩珍決定獻出自己，不顧一切地去愛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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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碩珍是不是第三者

2.閔玧其的感情動向

我內心是有蠻明確的答案的 ...

 

大概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