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 to the End

考大學的前一個月朴智旻幾乎天天都想吐。

由於緊張他根本沒胃口，偶爾吃個幾口之後，就開始作嘔，他甚至懷疑這不是別人說的考前症候群，其實是他生病了，還是很嚴重、治不好的絕症。

當然，事後證明一切都是朴智旻想太多了。

考上首爾的大學後所有症狀都好了，朴智旻依然頭好壯壯，是個醫生都說讚的健康寶寶。

而此時，就好似回到六年前一樣，朴智旻不安的幾乎要吐。

他一面嚥下口水一面用堅定的視線望著電腦螢幕後方的男人，對方也不時地探出頭來與他對視，像在打量自己，又或者覺得這氣氛不太對勁。

男人有著一頭黑髮，精緻的單眼皮及白亮的肌膚，他用左手撐著下巴，右手喀拉喀拉地按著滑鼠。有好幾度朴智旻以為他終於要開口了，男人卻只是清了清喉嚨，將滑鼠換成咖啡，緩慢地喝一口。

該不會，男人不知道自己來這的目的？但朴智旻確定他是收到面試通知才來的啊。

隨著越久的沉默朴智旻越加坐立不安，他想，乾脆偷偷的離開好了，說不定對方是故意製造難堪逼他回家的。

「朴智旻？」

「阿，是、是。」

朴智旻猜，男人應該常常聽到別人說他的長相與其低啞的嗓音不符。

「這個內容是你想的嗎？」

「是的。」

面試的男人緊盯著他，彷彿在確認話中真假。儘管有些害怕這樣的視線，朴智旻仍絲毫不動。

「你知道我們這裡是創意廣告工作室吧？」見朴智旻認真點頭後，男人毫不客氣地說，「老實說你的企劃不怎麼吸引人，也很老套......」

過於直接的評論使朴智旻一時間忘了憤怒或羞愧，他手足無措地承認道，「抱歉，我、我的確不是本科出生，只是想試著傳達自己的想法給大家知道...」

「嗯，確實很粗糙呢。」

又要失敗了吧，還以為這次有點希望了。

朴智旻將自己的設計作品寄給各家大大小小的公司過，最後只有這間名為Genius Lab的私人工作室有回覆請他來面試，狀況卻不如朴智旻預期。

若對方只是想當面拒絕他的話也太殘忍了吧，他欲哭無淚。

「你住附近嗎。」男人冷淡的問。

「不算附近，但也沒有很遠，大概三個公車站的距離。你知道街口新開的那家超市嗎？彎進去左手邊那棟有紅色招牌的...」

「那你明天早上八點半來報到。」他不耐煩地打斷朴智旻。

「我就住那裡......欸？你說什麼？」

「八點半，別遲到。」說完，男人又將視線移回螢幕前，不打算再搭理石化不動的面試者。

所以──他成功得到工作了？！──深怕對方下一秒又改變心意，朴智旻急急起身快速地鞠了個躬後退離辦公室。

總算離夢想又更近了。

這一刻，朴智旻實在感動得想哭。

**

他再也忍受不了這個爛地方了。

對氣味過於敏感始終是田柾國最大的困擾，尤其自釜山到首爾讀大學後，空氣的落差讓他過敏了好一陣子，田柾國得天天戴口罩度日，髒空氣使他的肌膚跟喉嚨前所未有的惡劣。

他能做的，也只是盡量讓自己身上保持喜歡的味道、隨身攜帶小型空氣清淨機，並把他所待的空間徹底清潔乾淨。

然而真正治好過敏的原因，田柾國覺得，是他越來越融入首爾這座城市。

他不再想起帶著淡薄海味的空氣、忘了夜風吹來的熱度、盡收眼底的星空。他習慣加快步伐，搶當綠燈後第一個衝出來的人，每天出門的第一件事是到樓下咖啡店來杯美式──他開始懂得享受與在釜山時截然不同的生活。

不過，維持著方言的語調是田柾國最後的自尊心，他發誓不會丟去這份初心。

但現在，田柾國又有新的煩惱了。

升上大四後，學校便分配大四生到各企業實習，獲取社會經驗，培養日後就業的優勢。田柾國進入的公司什麼都很好，但就是，他超級討厭，或說，實在受不了公司的氣味。

思及此，田柾國忍不住嘆氣。

他們一群大四生被安排黏貼該公司的商品標籤。工作場所是一間像倉庫的地方，他們得先從辦公大樓放好自己的物品後，再走出去到旁邊另一棟稍舊的建築，也就是他們的工作空間。倉庫沒有空調，只有一排裝在牆壁高處的抽風機，有幾台甚至沒裝扇葉。

倉庫原本就有股散不去的霉味，公司看來也沒有特別清掃室內，甚至規定不得帶私人物品進入，田柾國任何清潔措施都無法為自己做，雖說抽風機還是有達到交換空氣的目的，他還是常常覺得快要窒息。

值得安慰的是，至少還可以戴口罩。

只是，田柾國還是快忍不住了，他寧願不要必修學分也不想繼續待在這個爛地方。

再、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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