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 to the End

 

他們只是朋友－－若要閔玧其具體形容，是界線模糊到幾乎沒有的朋友。

 

已經分手的兩人能平心靜氣的一起吃飯、喝酒，其中一方還可以若無其事的探班、送消夜，甚至放假時相約看電影、逛街，互相替對方挑衣服。

 

「這種朋友關係太罕見了，你確定你們不是在交往......」

「閉嘴。」自稱只是朋友的一方漲紅著臉叫道。

「欲蓋彌彰。」閔玧其還是說了。

 

他這個真正的朋友好不容易才約到金碩珍吃飯。從他們上次吵架後，金碩珍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閔玧其還擔心他的方法失敗了、大概要絕交了，結果竟是空前的成功。

 

「我們只是沒有以前那種隔閡感了。」金碩珍尷尬的解釋。

 

和田柾國坦然聊過彼此的想法後，他們的互動自在不少，更不再執著於過去，漸漸的，相處模式也輕鬆起來，甚至比他們交往時氣氛還好。

 

「唉，你們終於長大了。」

「少擺出那副老成的姿態。」

「不會了，我沒打算再管你們的事。」閔玧其喝了一口茶潤喉。「我要離開首爾了。」

 

金碩珍理所當然的尖叫出聲。

 

＊

「等一下，田柾國，所以玧其告訴你了？」

「怎麼可能，玧其哥向來都自己決定事情的。」

 

金碩珍臥趴床上，無聊地看著坐在地毯中央替衣服分類的田柾國。

趁著前陣子天氣好，金碩珍洗了一堆衣服，晾著晾著卻懶得收，陽台越掛越多衣物，他後來受不了跟田柾國說了這件事，乖巧的弟弟便自願來幫他整理。

 

「那你怎麼能這麼冷靜。」

「很多原因。」

「說。」

停下折衣服的手，田柾國歪頭想了一會，只說：「對我而言不是壞事。」

 

這個回答讓金碩珍像吃到苦藥般皺起臉，他姍姍坐起，突然有些過意不去。

 

「剩下的我來收拾就好......。」

「哥又想全部塞衣櫃嗎。」

「我、我.......」

「那襪子給哥整理吧。」

 

走下床，金碩珍聽話的坐到田柾國旁邊，將花色相同的襪子捲起來擺好。明明自己才是這個家的主人，怎麼田柾國的發言權更大呢，他滿腹委屈的噘起嘴。

 

「哥的洗衣精是什麼牌子，聞起來好香。」

「不知道，隨便拿的。」瀏海似乎又長了，他順手撥開，但很快又落到眼前。

「是嘛，我還想換一樣的牌子呢。」田柾國轉頭看了他一眼，放下手裡的衣服，伸手替金碩珍重分髮線。「哥先閉一下眼睛。」

「喔。」他感覺到田柾國的手指滑過自己額頭。「為什麼要換呢，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田柾國不回話，耳邊只剩下髮絲交錯的沙沙聲。

 

「下禮拜陪我去剪頭髮吧。」金碩珍淡淡說道。

 

＊

 

確認保全鎖好後，金碩珍朝著手掌呵了一口氣，白色的煙隨之飛向空中。室外的寒氣一下爬滿整身，讓他忍不住顫顫地抖了一下。

 

「走吧。」他回頭對著坐在等候椅的田柾國說。

「嗯。」很快起身，田柾國卻沒馬上跟上金碩珍的步伐，而是從外套口袋拿出暖包，貼往對方耳邊。「哥拿著用，已經熱好了。」

「阿，謝謝。」金碩珍死死握住暖包。「今年冷得真快阿，還不到12月呢......。」

「說不定過陣子首爾就下雪了。」田柾國想到什麼似的抓住他。「哥，我們去滑雪吧？」

「滑雪嘛......」思考到一半，一陣風吹得金碩珍縮起脖子，他急急拉走田柾國。「先回家再說。」

 

巴士裡的暖氣開得夠足，才坐一會金碩珍便已熱得拉開拉鍊。

餐廳打烊後總是深夜，回家的路上，他都習慣性的盯著窗外，讓寧靜的街頭平息他忙碌一天的煩躁，也能暫時脫離生活中的瑣事。

 

閔玧其回大邱兩個月了，巴不得想趕快擺脫自己似的走得無聲無息，甚至還換了手機號碼，即便金碩珍恨得再心癢也無處發洩。

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友誼竟是說斷就斷，實在讓人感嘆。

 

「哥，回家順便買啤酒嗎？」

「好阿。」車一顛，金碩珍一頭撞上田柾國右肩，他順勢靠上去，闔起眼。「到了叫我。」

「嗯。」

 

在他因為閔玧其的離開失去生活重心時，田柾國突然天天來等自己下班。

 

起初，田柾國是用『剛好要加班』當藉口，金碩珍也不疑有他，直到對方連一般上班族的休假日都出現後，他便開始有了疑心。最後，田柾國乾脆什麼也沒說直接坐在門口等，擺擺明明就只為了一個原因。

 

金碩珍自己也清楚，只是朋友才不會做到這個地步。

但又能怎麼辦呢，經歷過上次心痛的分手，他們沒人敢再推進這段關係，總怕不只是朋友後，悉心維護的感情又將變得脆弱不堪。

 

「.......那個。」

「怎麼了？」

 

一手拎著啤酒，田柾國回頭望著走在身後的金碩珍，他的臉頰被冷風吹得紅通通的，縮著身體可憐的叫著自己。

 

「......柾國，現在外面很冷......」

「我知道阿，所以我們趕快回去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金碩珍煩躁地跺腳，好不容易才開口說：「你別再到餐廳等我了。」

 

他剛說完，田柾國的臉便明顯僵硬，像是明白了什麼。

 

「好，我不去了。」

「等一下！田柾國！」他心急地叫住轉頭就走的男人。「你以後直接到家裡等我吧。」

 

金碩珍這一喊，才察覺自己的嗓音緊張到都啞了。

他知道田柾國一定誤會他的意思了，儘管他自己的心思也一團混亂。

 

「我不要。」田柾國冷冷的瞪向他。

「為、為什麼......」

「我討厭自己按下那道密碼鎖。」

「.......那你就換掉阿。」

「哥別開玩笑了！」

 

田柾國吼了回來，金碩珍卻不知道他在氣什麼，跟著又慌又怒。

 

「我什麼時候開玩笑了？討厭的話讓你換掉不好嗎？想換成昨天今天明天都隨你阿。過去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都不在意了，我只是想要你、要你......」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啤酒罐摔落地板的響聲，漏出的酒泡像洩氣球般發出嘶嘶的雜音。金碩珍還來不及躲避田柾國摔來的啤酒，臉龐便被粗魯地抬起。

 

對上田柾國雙眼的瞬間，他的唇隨即被含住，任對方時輕時重的吸咬。突如其來的接吻讓金碩珍整個人呆住，他笨拙地回應田柾國纏入嘴中的唇舌，雙腿越來越軟，幾乎快站不穩。

 

「......啤酒，你要賠給我......」

「哥想要的，我都給。」

 

他被這自大的語氣逗笑，接著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扔入田柾國的懷抱裡。

 

得到應允的田柾國換了金碩珍家門密碼沒多久後，金碩珍又沒事一樣地提議他可以把目前租的套房退掉。那時金碩珍正背對著他煮咖啡，絲毫看不到表情。

 

「什麼意思，那我要住哪？」田柾國明顯摸不著頭緒。

「.........呃，大不了哥收留你。」

「欸？」

「要喝咖啡嗎？柾國。」金碩珍回頭隨口問他，整張臉卻紅得像發燒一般。

 

他們始終沒正式確認交往，然而金碩珍的言行都像在默許這段關係能更深入的發展。

也或許是因為他們清楚，他們再也無法抗拒對彼此的渴望。

 

田柾國環抱住羞恥到全身發燙的金碩珍，順帶給他一個無法再更柔情的親吻。

 

「以後就麻煩哥照顧了。」

 

＊

 

「哦哦！柾國阿，很會開車了嘛，連雪地都開得這麼穩。」

「我可不是白待歐洲兩年的.......」

「不虧是柾國大人呢。」

「......哥這個讚美聽起來有點虛偽。」

 

道路旁鋪蓋著滿滿的厚雪，不時閃爍著晶透的亮光，金碩珍翹著嘴角欣賞，沒看一會，又很快地分心和田柾國鬥起嘴來。

 

「那堆雪看起來好像淋著煉乳的棉花糖....」

「哥就只想著吃。」

「說什麼、搶別人食物的到底都是誰？」

 

聽見金碩珍不服氣的辯解，田柾國吃吃地竊笑，連眼睛都笑瞇了。

 

「乖啦，讓我專心開車。」他看了一眼導航。「就快到民宿了。」

金碩珍無趣地望向窗外，扭鬆僵硬的肩膀，邊調高坐姿，小聲地嘟嚷：「我可是大你五歲阿，竟然還命令我.....寵壞了寵壞了......」

 

若不是握著方向盤，田柾國大概會立刻堵上金碩珍那張抱怨的小嘴。

 

他們來雪地旅行了。

金碩珍任性地在餐廳最忙碌的聖誕假期告假，說無論如何都想和田柾國一起過節。而為了讓難得能配合的戀人玩得開心，田柾國乾脆拉長旅行時間到跨年，安排了10天的行程。

 

他們前幾天都在滑雪場度過，還互拍了幾支影片。影片內容完全不帥氣，只充滿著誰跌倒了、誰滑雪姿勢更醜那樣的嘲笑。金碩珍甚至逼迫過田柾國刪掉他面朝地倒的畫面，然而鬧一鬧後，影片依然存在田柾國的手機裡。

 

後幾天的行程則是田柾國一直想嘗試的雪地露營，他訂了高山上的民宿，那附近正好也是看日出的好地方。

 

「想和哥一起看新年的第一道日出。」

「哼，孩子氣。」佯裝取笑，但金碩珍整個脖子都紅透了。

 

遺憾的是這個哥哥的體力因為前幾天過度滑雪已消耗得差不多，到民宿的頭兩天他們都只待在室內玩電動或堆堆雪人，直到新年那天的凌晨，金碩珍才甘願帶著一大袋裝備到高山等日出。

 

田柾國將毛毯蓋到金碩珍腿上，又塞了幾個暖包進他的外套內袋，自己到一旁用攜帶瓦斯開始煮咖啡。金碩珍看了會，感覺無聊似的打開零食吃，一手拿出手機玩。

 

「呀，這傢伙......」

「嗯？」

「閔玧其終於肯聯絡我了。」

「玧其哥還好嗎。」

「他祝我生日快樂跟新年快樂......」金碩珍皺起臉，口吻滿是嫌棄。「有沒有搞錯，我生日都過快一個月了......」他還想繼續大吐苦水，話剛到嘴邊又全吞了回去，改成自言自語的低喃：「越來越不懂這傢伙了.....」

 

田柾國帶著裝了熱咖啡的保溫瓶坐下，拿過金碩珍的手機看－－『哥，生日、新年快樂，我一切安好，不必掛念。　－－玧其。』

 

「我倒覺得玧其哥什麼都沒變。」他說。

 

總算盼到田柾國回來似的，金碩珍立刻朝他貼近，整個身體縮到對方懷中，心漸漸地安定下來。田柾國低下頭輕巧地吻了他的鼻尖，指頭在金碩珍的臉頰來回作畫。

 

「哥，猜猜我在寫什麼。」

「......冷？」

「錯。」他低聲輕笑，頭湊到金碩珍耳邊。「答案是......愛你。」

 

聞言，金碩珍羞怒地打了他的肩膀，然後抓下臉頰上的手緊緊握住。這個男人不只胸膛溫暖，連雙手都熱得讓他無法放開。

 

「柾國，你想聊聊和釜山那個人的事嗎......」

「現在？」

「.........嗯。」

「為什麼？」田柾國看著金碩珍一根一根的摸過他的指頭，試探地問：「......為了公平？」

 

從金碩珍的沉默來看，他十之八九猜對了。

「那個人連哥的一塊指甲都比不上。」他反手將金碩珍的手包在掌心。

 

缺少光害，又黑又暗的夜空閃著燦爛無比的星群，像是要吞沒地平線般，讓人有種置身宇宙的錯覺。

 

「別再離開我了，柾國......」懷中的人細聲呢喃。

「我哪裡都不去。」

 

閔玧其或別的誰早不是他們之間的阻礙了，田柾國甚至覺得，若不是那些人，他可能還陳天沉溺於不甘心分手的憤怒情緒中，不懂如何去原諒、或去愛一個人。

 

他希望自己成為更好的人，也察覺到金碩珍正努力同理他的心情。很快有一天，他們將會成為不只能聊共同的未來，更可以笑著談論過去，互相包容、彼此信任，再也分不開的關係。

 

他想，能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並且去愛同樣不完美的對方，才是真正的愛情吧。

 

「阿阿，哥、哥，快看！」

 

瞬眼不及間，一道銀白色的光束從天空下墜，在黑夜抹下一條痕跡，接著消失不見。田柾國搖晃懷裡的人，等不及和他分享看見流星的興奮，沒想到金碩珍這才慢悠悠的動了一下，滿臉迷糊，雙眼充滿睏意。

 

「.........什麼？」金碩珍含糊地用著鼻音問。

「哥阿.........」實在過於無奈，反倒讓田柾國忍不住笑出聲。他拉好金碩珍腿上的毛毯，用力緊摟對方，萬般憐愛地在他額間留下一吻。「沒事，沒什麼重要的。」

 

任外面世界再美麗，也不如你耀眼珍貴。

 

You are the cause of my Euphoria.

 

＃

 

在想這個故事時,腦裡一直哼出Euphoria這首歌,到天天都要反覆聽的程度XD

這裡的大小忙算是最貼近我喜歡(想像中)的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