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 to the End

高二那年，朴智旻臨時決定要考首爾的大學。並不是釜山的學校不好，他念的是當地數一數二的一流高中，入學前還必須先經過重重測試，也早已確保能直升釜山的第一大學。同班的朋友都十分捨不得朴智旻，紛紛問他為什麼突然就要離開。

「聽說首爾是座多元的都市，而那是我嚮往的世界。」

朋友們聽的一知半解，然而朴智旻的神情堅定不移，語氣更毫無一絲輕視家鄉的意味。最後，他帶著滿滿的祝福離開。

他始終思念著故鄉。就算委屈、失望、難過，捎給父母的也僅有一句『我很好』。倔強的個性讓朴智旻決定在確立自己的價值與實現夢想之前，絕不向家人訴任何苦。

也因此，當他聽見金碩珍介紹田柾國同樣自釜山來，甚至年紀跟自己親弟弟一樣後，對對方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好感，再知道田柾國也是為了未來而來，又不禁多了幾分欽佩。

「我也常跟辦公室的人說，柾國真的很棒，國家需要這種人才。」

「哥你別再糗我了。」

「我是真心的阿。」望著手上煎得正好的肉片，金碩珍拿著筷子的手一個迴轉從金泰亨面前移開，將肉放到田柾國的碗中。他嘆氣地說：「都不知道該拿泰亨怎麼辦才好，那傻小子。」

朴智旻聽見後噗哧一笑，用眼角瞄了一眼金碩珍口中的傻小子，果然對方很不服氣。金泰亨重放碗筷，不滿的抿起唇。

「珍哥！你喜新厭舊的太明顯了。」他還在記仇圍裙被別人穿的事。「我最近明明表現得很好，你問問智旻跟煤炭，我可沒說謊！」

「嗯，泰亨救起煤炭的那一幕真的很帥氣呢。」像在稱讚邀功的小學生，朴智旻的語氣裡帶著無可奈何的寵溺。

「說到這個......柾國，你看看這傢伙的臉頰。」金碩珍極為親切的指出金泰亨臉龐結疤的傷痕，眼神卻是怒氣沖沖，「他為了救狗，被裸露的電線刮成這樣。」

「阿......原來如此。」田柾國卻不敢再多言。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金泰亨的神情有多失望沮喪，而平常溫文儒雅的金碩珍則擺著不悅的表情。朴智旻雖然想安慰金泰亨，又因為金碩珍的態度膽怯。他內心明白金碩珍沒有錯，當自己看見金泰亨的傷口時也想著：『這人沒有神經嗎？』

可是、可是，朴智旻始終忘不了情急之下的金泰亨給他的鼓勵以及拼命想救出煤炭的勇氣，那絕對值得任何人給他一個擁抱。

「我去端水果出來。」或許也覺得自己氣撒得不是時候，金碩珍離開餐桌。

金碩珍才走，田柾國立刻鬆下身軀靠上椅背，他從沒見過金碩珍生氣，著實被嚇壞了，一旁的朴智旻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轉過頭將手覆上金泰亨放在餐桌上緊握的雙拳。

沒事了，沒事了──他們彷彿聽見朴智旻這麼說。

金泰亨幾乎泫然欲泣，他倏地起身，走向金碩珍所在的廚房。朴智旻與田柾國一同將視線跟去，無不擔心，兩人都預備好要是有什麼聲響得馬上過去。

倒是平靜無聲。

田柾國和朴智旻不禁互望了一眼，他站起來，偷偷地靠過去朝廚房看，頓時不曉得該怎麼對朴智旻解釋自己所見的。

縮著身子的金泰亨跟小孩似的，依偎在金碩珍懷中尋求安慰，也或許是在為自己抱屈。金碩珍一手順著懷中的人的髮絲，一手緊緊扣著對方的手指。他們的表情已經柔和許多了，不只多，田柾國對這兩人眼中滿出的感情震驚到足以反胃。

他踏著虛浮的步伐好不容易才坐下，剛對上朴智旻憂愁的目光，抖著唇終於問了句：「你說過，他們......是親戚吧。」

朴智旻沉默點頭。

**

工作室的氣氛稱不上好，也不至於差，閔玧其會察覺這絲微妙，是他發現朴智旻最近的若有所思。他會在金泰亨到公司前，對著那盆紫丁香發呆，閔玧其知道他不是在賞花，因為朴智旻的神情太嚴肅了。

閔玧其在之後有問起那天聚餐的情況，兩個人都表示沒什麼特別，也玩得十分盡興。只是朴智旻明顯的不想再多談，比起金碩珍準備的一切，他更寧願聊他們新認識的朋友─－田柾國。

田柾國轉到金碩珍的辦公室已經有三個月了，這三個月之間閔玧其跟金碩珍陸續都有碰面，卻不曾聽對方提起過這個人。也許金碩珍認為不必講到這麼細節，就是個揮之則去的學生，然而閔玧其仍非常在意，畢竟，金碩珍不會沒理由的帶著學生參與他們的家庭聚會。

他慶幸當時沒有答應金泰亨一起過去，要是金碩珍確實沒想邀請他，就真的太慘了。

「唷，想什麼這麼認真？」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金碩珍將裝著兩杯冰咖啡的手提紙盒放到辦公桌上，隨後往閔玧其前方的辦公椅坐，隨口一問：「他們兩個都出去了？」

「是阿，去拜訪客戶。」

他看著金碩珍帶來的兩杯咖啡，不懂對方何必明知故問。就像明明已經知道自己聽說了田柾國這個人，金碩珍卻還是隻字不提。

「關於你當時打給我的那通電話，現在，已經沒有那些事了吧？」

「嗯，一起去廢屋探險之後他們的關係的確改善不少。」

「早說你不用擔心了。」

但自從聚餐後朴智旻又有別的問題的這件事，閔玧其決定先不對金碩珍說，他沒有把握這是某個誰或某件事造成的影響，何況金碩珍也對他瞞了不少事。

「見到智旻，你也能放心不少吧？」閔玧其問。眼前的人似乎不太願意答覆，最後還是在自己直來的視線中屈服地點頭承認。他知道金碩珍沒說謊。「你知道我......我為什麼這麼喜歡朴智旻嗎？」

閔玧其推過一邊的電腦螢幕到金碩珍面前，確認彼此的視線無死角後，點開了文件夾中的一支影片，並解釋說：「這是朴智旻面試時寄給我的。」

「畫面非常無趣，像政府做的公益廣告。」為了加強後話，閔玧其刻意停下言語，他吸了一口咖啡後才繼續：「不過，哥，你非常理解吧─－被霸凌的痛。」

「喔─－錯了─－哥是自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