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 to the End

家裡久違地傳來咖啡香，田柾國開門後愣了一陣子才敢走進去。他怕這只是一場夢。

廚房裡的咖啡機還有煮剩一半的咖啡，香味是從這傳出的。他接著走到客廳，桌上擺著殘留黑色液體的瓷杯，一旁的沙發上窩著一個男人。

田柾國坐上沙發，伸手觸碰眼前的人，感受到對方傳來的溫熱的體溫。

他呼了一口氣－－是活生生的人沒錯－－最終倒了下去。

田柾國迫不急待地睡著了。很放心，因為睜開眼後會有另一個人在。

「哇。田柾國......你的狀況也太糟糕了。」

他是在床上醒來的，睜開眼就看到金碩珍翻著自己的睡眠日誌。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隱約還聞的到咖啡味。他忍不住露出傻笑，聽著金碩珍抱怨。

「雖然我很想繼續唸你，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金碩珍轉身去翻扔在地上的後背包，從裡頭小心地拿出一信封，他要田柾國去另一張單人椅上坐好，然後又拉了一張椅子坐到田柾國面前。

「這是什麼？」

田柾國打開信封，只有一張照片。

兩個男孩的合影，一個站著另一個坐著輪椅。

站著的男孩他非常熟悉，是國中時期的朴智旻。

「他就是金泰亨。」

「...你找到他了？」

「我找到金泰亨的親奶奶。」

照片裡的朴智旻穿著學校制服，一手拿著畢業證書，另一手搭在金泰亨的肩上。金泰亨穿著全白的衣服，儘管笑容燦爛仍掩飾不住他過於纖弱的身軀。

「金泰亨身體一直不好，從沒上學過，常常逃出醫院偷看附近學校的學生上課，就這樣和朴智旻認識了。朴智旻時常到醫院找金泰亨玩，聊學校的事，陪伴金泰亨接受治療，替他打氣。兩個人幾乎是形影不離。

「朴智旻知道金泰亨一直想去校園逛逛，於是邀請他去自己的畢業典禮。金泰亨當時的病情不佳，兩個人跑去說服醫生跟父母，好不容易才獲得外出許可。他們開心的在學校拍了這張照片。」

「但這也是他們唯一一張合照。

「後來，金泰亨的狀況變得很差......幾天後便過世了。他家人過於傷心，舉家移民，只剩他奶奶還留在國內。奶奶說，她一直惦記著朴智旻想將照片交給他，卻找不到辦法連絡。」

「現在，我把照片交給你了。」

朴智旻笑得好開心。田柾國摸著照片上那張令他思念的臉龐，不自覺地扯起嘴角，同時內心翻騰湧起好多思緒。

和朴智旻相處的點滴像畫面般反覆閃過腦內，他以為都忘了，原來只是不敢去想。

去想那些他們大笑過的時光，懷著對未來的期待，一起嘻嘻鬧鬧地佈置新家，兩個人躺在床上徹夜聊到天明。在什麼都沒有的空屋裡，因為擁有彼此而像是擁有整個世界。

田柾國想起來他就是喜歡朴智旻的笑容，帶著羞澀、純真，惹人憐愛。而這樣獨一無二的人也向他說了同樣的話：「我最喜歡柾國笑起來的樣子了，像太陽一樣溫暖。」

此時此刻，他真的好想回報朴智旻一個笑臉，一個充滿真心的笑臉，然後告訴他：我很好，不是說謊，是真的很好。

「太好了...智旻不是一個人......。」

田柾國抬頭望著金碩珍，努力忍著不眨眼，他實在不想讓朴智旻看到他狼狽哭泣的模樣，過剩的淚滴卻依舊從眼眶落下。

「嗯，金泰亨找到他了。」

「他會好好照顧朴智旻的，你要相信他，也要相信朴智旻。」

「他們現在一點痛苦都沒有了。」

金碩珍清楚，這張照片對田柾國而言，無疑是件強而有力的證據，足以減輕他內心的自責。

尤其在他從金泰亨的奶奶那聽見這兩人的故事後，更能理解朴智旻在身心俱疲之下，為何做出那種選擇。如果，金泰亨當時真的來找他了......不對，金泰亨當時一定來找他了，所以朴智旻很乾脆的放棄現實，踏上了能讓他更加輕鬆的自由國度。

這是個既龐大又傷痛的故事，而這故事裡又添加了太多的愛，連不輕易動容的金碩珍都覺得煽情得過分。

偏偏世界上只有愛會讓人做出傻事，又用愛讓人合理這份傻事。

多麼玄的字眼阿，明明是不存在的東西，卻具體的滋長在你我的心裡。

看著田柾國倔強忍哭的模樣，他不禁也鼻頭泛酸。原來，越去了解一個人，那個人就越能支配自己的喜怒哀樂。金碩珍覺得自己輸了，他的感情已經無法任他控制。

但...，若獻出自我便讓他珍惜的人幸福，輸得徹底也無所謂。

「等你有一天準備好了，我們一起去看泰亨的奶奶吧。一起去告訴她，你跟朴智旻的故事。」金碩珍淚中含笑地對田柾國說。

*

「你是誰？為什麼要躲在這偷看我們。」

「...我...我叫金泰亨。」

「金泰亨？...你不用上課嗎？」

「醫生不讓我去學校。我一直住在醫院裡。」

「你想要上學？」

「...我想要朋友。」

「那簡單阿，我當你的朋友！我是朴智旻，我們以後一起玩吧。」

---

「泰亨，你看，這是今天自然課種的花喔。」

「這才剛種而已耶，又還看不出來是什麼花......」

「嗯.....那等花開了之後我再拿來給你看。」

「哦，太好了，我要看！一定很漂亮！」

「沒問題。我還種了很多很多喔，到時候一起帶給你看。」

---

「嗚嗚，智旻吶，我昨天晚上又被護理師罵了。」

「欸？為什麼？」

「不小心把窗戶的鎖弄壞了。」

「............你又想偷跑出去？」

「我想去看月亮嘛。」

「........找一天我陪你一起去看，好不好？」

「嗯！智旻，你真的好好，我好喜歡你。」

「我也很喜歡泰亨喔！全世界最喜歡。」

---

「泰亨，沒事的，不要怕，這個手術會很成功。」

「嗯，...我媽媽也是這樣說。」

「我們還有很多事要一起做。」

「嗯。」

「我們要一起等花開，去頂樓看月亮，一起上學讀書......」

「智旻，你不要哭啦，我不痛喔，我習慣了。」

「我才沒有哭呢。」

「你一定會好的。」

「嗯。」

「金泰亨，說好了要一起變成老爺爺。」

「好。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我答應你。」

＃

完結了。

感謝這篇文章陪我度過上半年那些不好的日子

回頭看發覺是一篇充滿情緒的文

也許有些不討喜,但能寫完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