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 to the End

－－朴智旻曾是田柾國的戀人，三個月前自殺身亡了。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金碩珍不承認自己是紈袴子弟，對，他的人生確實比常人順遂，出身名望家族，求學路上讀的都是貴族學校，成年後便得到父母過繼的兩棟樓房，大的那棟他拿去出租，小的自住，穩定的租金即能讓他這輩子不愁吃穿，幾乎沒什麼值得讓人憂愁的事。

憑藉這股自信，大學及碩士班他都選擇研讀諮商，想說這麼樂觀的自己或許能幫助他人。

他去過社區諮商實習，也曾為了經歷好看到大公司當諮商師過。

結果，金碩珍在那間公司談了一場至今想起仍反胃的戀愛。

對方指責他是個過於自私、毫無同理心、根本只愛自已的人，金碩珍實在氣炸了，當天馬上辭職。後來他就決定自己創業了，將住家一樓改建成小間的心靈診所，營業時間隨他心意，反正不缺錢，加上那場失敗的戀愛讓他變得無心關懷別人的心事。

一個尋常日子，那個金碩珍評價極爛的男人找上他，說有事相求。

「呀－真是稀客阿，竟然是金南俊先生。」

「我還真不知道我有能幫到你的地方。」

「你知道的，像－我－這－種－人－。」

嘴上說得歡快，但心裡也不是一點興趣都沒，畢竟當初兩人都有誓死不見的怨氣，如今找上自己大概真的有什麼萬不得已的苦衷。

而金南俊的確有備而來，絲毫不動地接受了金碩珍一連串嘲諷。

「有個同事...我希望哥能看看他，跟他聊聊。」在金碩珍暴風似的說唱後，終於有金南俊開口的機會，「田柾國，哥記得吧，樓下那個笑起來很可愛的小子。」

「喔，他怎麼了？」

金南俊停了好長一段時間，交握的雙手合了又放，放了又合，然後，他吸了一口氣。

“－ I said a lot of terrible things to you. My heart was broken , and I know yours is broken , too.”

“－No,you don't understand. There's nothing...”

這是海邊的曼徹斯特裡，失去一切的男主角遇見前妻時兩人對話的場面。

金碩珍看過這部電影很多次，是金南俊推薦給他的，他向他發表感想時還感性的掉了幾滴淚。

當時他們還一起討論There's nothing到底要怎麼翻譯比較到味，怎樣才能完整傳達男主角空無一物的心，不對，是連心都沒有的”那個地方”。

還是原文精準－－這是他們之間難得唯一的共識。

於是，當金南俊用流利的英文說出這段話時，金碩珍感覺自己宛如一瞬間置身於那場撕裂心臟的畫面，然而他同時也懷疑，怎麼可能真的有人失去”那個地方”。

其實金碩珍根本記不起田柾國的樣子了，依稀聽過名字，其他是一片空白。

是有點失職沒錯，畢竟後期的他乾脆只專注在戀愛上。

所以他完全不懂金南俊怎麼能說他是個自私的人，奉獻一切的可是他。

「有這麼嚴重？」

「就見一面，好嗎。」

「...好吧。」

金南俊並非想趁此與他敘舊。金碩珍再次下了相同的結論，因為對方直接把田柾國的聯絡方式交給他，除了這次會面外，明顯不想再有交集。

想了想，也好，這樣他就沒必要報告後續給金南俊知道了。

金碩珍將自己的診所地址與連絡電話傳到金南俊給的手機號碼，沒有人回覆。

好多天過去，依舊沒有下文。

這就是緣分吧，金碩珍也不強求，頂多是令他想起一段糟糕的回憶。

他去超商買了杯咖啡、幾本雜誌及一袋零食，打算度過一個悠閒的午後。

剛到家附近，便看到一個身影靠在大門旁，低著頭，動也不動。

「嗯...田柾國？」

「阿，是的。」

「進來吧。」要開門時，他才發現自己滿手都是東西，於是轉頭看著田柾國說，「別愣在一旁看了，幫我拿左邊口袋的鑰匙開門。」

田柾國穿得十分整潔，白色的襯衫妥當地紮進黑褲，套了一件黑夾克，沒多餘的飾品，看起來就是個比他年紀還輕的朋友。

金碩珍理所當然的命令他了。

「隨便坐，看你想坐沙發、躺椅都可以。」

他拿著咖啡走到自己的辦公桌，隨手清掉桌上的灰塵，很久沒工作了，真有點意興闌珊。而田柾國只是站著，待金碩珍坐上辦公椅後，他才動起腳步，坐在辦公桌的另一邊。

兩個人面對面，卻一點視線交集也沒有。

「最近感覺怎麼樣？」

「有什麼想改變現況的事？」

金碩珍例行性的提問，心裡隱隱期待會像金南俊形容的情況那樣，出現讓他震驚的回答。

「阿，就是，只要到凌晨四點，我就會醒來，然後就睡不著了...」

「有做什麼夢嗎？」

「沒有，就自然清醒了...」田柾國幾乎是越說越小聲，「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困擾啦，只是提早起床而已...」

「嗯，看起來是早起型失眠，但也不排除是憂鬱症的跡象。我這裡有一份問卷，麻煩你依照自己的狀況幫我填寫。」

只是不論怎麼翻著桌上跟抽屜，金碩珍就是找不到他要的資料，忍不住嘖一聲，動作越來越急躁，心裡邊後悔早知道不要隨便接案，反手一揮，又打翻了桌上一口都沒喝的咖啡。

「阿阿，真是。」煩躁地抽了幾張面紙蓋上，他瞄了一眼田柾國問，「還好嗎，沒濺到你吧？」

咖啡迅速漫延半張桌面，才撲上的面紙一下就被染深了，水珠順著桌沿滴滴答答落下，在地板積成一小片黑海。

主打迷人香氣的咖啡這時卻只令金碩珍惱火，整個屋子都是去不掉的味道。

「...是智旻...」

「是他的血，一大片......」

「在地上，都是他的血......」

田柾國坐著沒動，視線卻緊緊跟著從桌沿墜下的一顆顆黑色水滴，看著它們打在地上。

他的語氣空洞，神情木訥，活像個木偶發話似的說著只有他自己才看到的景像。

金碩珍很快站到田柾國身後，伸出一手遮住對方的雙眼，另一手環住腰，將田柾國整個人往他身上靠。

「沒事了，都過去了。」

他在他耳邊細聲呢喃。

田柾國竟然就直接靠著金碩珍睡著了。

一切都靜止了，不管是散在桌面的文件，不再低落的咖啡，或是懷中安穩沉睡的人。

彷彿只要誰一動，就會成為破壞這寧靜的千古罪人。

...但也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吧。

他後來還是把田柾國抱到二樓，讓他睡在自己房間。

儘管田柾國睡得沉，金碩珍仍怕驚動到他，過程中不敢吭一聲氣，小心翼翼地將人輕置床上，反覆確認對方的睡眠狀態後，才輕聲離開。

滿身是汗的回到一樓，望著亂作一團的診療間，金碩珍的厭煩指數又來到最高點。

他拿出手機，帶著怒氣地按下幾個號碼。

「金南俊，我問你...」

「我不是南俊。」

「那叫他過來聽。」

電話那端有著煙嗓的人似乎一愣，用著不太高興、故意讓所有人聽見的音量說，「呀，南俊，有個沒禮貌的大叔找你。」

這個節骨眼上金碩珍也懶得跟陌生人計較，除了一直以來都沒眼力的金南俊。

金南俊一接過電話便問，「珍哥？」

為什麼沒禮貌的大叔就猜到是他？金碩珍頓了頓，忍下即將爆口而出的髒話，問說，「欸，智旻是誰？」

「柾國沒告訴你嗎？」

「別囉嗦了，快講。」

「......朴智旻曾是田柾國的戀人，三個月前自殺身亡了。」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是真的。」金南俊悲切而堅決的說，「碩珍，我沒有騙你。」

雖然金碩珍一直以來的專業都是諮商，但在社區實習時遇到的個案大多是家庭主婦，而主婦多半只是需要個傾聽對象，彼此聊聊天，發洩一下情緒就沒事了。在公司時更不用說，基本上就負責員工與管理階級之間的疏通，當然也歡迎員工去商量個人煩惱，然而在注重隱私的現代，大部分的人都不愛談關於自己的事。

拖著步伐走回二樓，床上的人依然睡得香甜，他也依然捨不得將人叫醒。

金碩珍滿腦子只想著，到底為什麼，金南俊如此相信他，甚至願意將田柾國託付給幾乎沒這方面經驗的自己。

他滿懷的自信似乎一瞬間被擊潰了。

--

1.本來想寫短篇又變很長了...QQ

2.心思敏感時寫的,亂七八糟~

3.絕對是 95.泰旻.VMin  !!!!